副标题:——谨以此文献给国军74军慈利雷雨垭狙击战中英勇献身的先烈暨中华民族抗日战争胜利六十九周年
1943年秋,日军出动七个师团10余万精兵,自华容至松滋之间分三路向湘西北发动强攻,企图一举占领常德,并威胁长沙、衡阳。国民党重庆军事委员会判断日寇此次进攻目的后,采用屡试不衰之 “天炉战法”,制定“以诱敌歼灭之目的,将敌人主力引到澧水及沅水两岸后,正面抵抗,再以外翼攻击,最后把敌人消灭于洞庭湖畔”之战略。先后集中了43个师21万官兵奋起抵抗,以第74军57师固守常德为“磁铁”牢牢粘住进攻常德之敌,在暖水街、茶元寺、石门、慈利等处布置多层防线对日军进行了阻击,寻机集中优势兵力在常德外围分割围歼来犯之敌。
11月1日至15日,日军第3、第13等多个师团突破常德北部国军的第一线兵团防御阵地,轻取石门直指慈利,一头闯进国军第74军在慈利、桃源两县的防区。妄图一举拿下慈桃防线,率先抵达常德,完成对常德西部的占领,并寻机消灭74军主力,清除常德西北部国军对攻城日军威胁。
第74军是国军精英中的精英部队,直属军委会,能攻善守,是各大战场紧急“救火队”。石门失手后当晚(14日),战区司令长官孙连仲电令74军军长王耀武:“该军除57师固守常德外,主力务必拒敌于慈桃外线,保持机动,争取外翼侧击敌人”。王耀武(第100军入列后为兵团司令)此时深感压力巨大,100军的驰援还在途中,能用的只有周志道的51师和张灵甫的58师,日军到达慈利周围的兵力已近五个师团。敌众我寡、情势危急,然而军令不可违,速令第58师入驻慈利扁担垭、赤松山、于家凸、何家寨、二斗岗一线,第51师186、187团进入白鹤山、星德山、仙娘庙、二坊坪等地,配合第58师抵挡日军主力东线正面进攻。第51师师部从桃源牛车河紧急迁往慈利龙潭河黑神庙。51师第177团驻扎从木坪、龙潭河、景龙桥沿线,重点加强米儿垭、雷雨垭两线防御。58师、51师各部于15日晚按时到达指定位置,抢修工事,紧急布防,严正以待。
第58师、第51师大部(186团、187团)按军部划分的作战区域,对来犯日军顽强抵抗、殊死拚杀。自16日黄昏第58师搜索分队与日第13师团伊藤联队的先头部队在猫儿峪的遭遇战算起,至19日,两只出山猛虎从扁担垭、赤松山、何家寨、于家凸一线的阻击,转战祖师殿、落马坡、羊角山、亮垭(在现老棚村境内)多地与敌交战,对日军予以沉重打击,使其损失惨重。尤其在亮垭围歼战以及羊角山防守反击战中,58师与57师默契配合,歼敌千人以上。虽在武器及兵力多方面处于劣势的情况下,敌人又有空军和炮兵的全力支援,但连续猛攻将近四天,日军多个师团居然在慈利一线徘徊不前,慈利东线防御固若金汤。
日军在慈利东线的进攻屡屡受挫,又通过多途径侦知100军正疾速赶往战区,川东吴奇伟的江防军及国军第26、33两个集团军的预备队也始终是日军大本营心头之患。为尽快打破僵局,避免被国军围歼,日军总部一方面电令在东岳观、市场河执行穿插任务的佐佐木支队,加快速度强渡澧水翻越零阳山抢占龙潭河;另一方面将进攻东部防线主力分散使用,一部加大正面进攻力度,不惜动用毒气向58、51师正面防御阵地强攻,另一部绕开正面防线向西部迂回,剑指西线要塞——雷雨垭。
雷雨垭,绝佳的天然防御屏障,地势险要,东西近十公里全是悬崖峭壁,雷雨垭正处于这一山脉的鞍部,山路崎岖陡峭,从山脚往上望也就是几百米,然而“九湾十八拐”,走上去足足有三公里。尤其垭口狭窄险要,易守难攻,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11月15日,随第51师师部已经到达龙潭河的177团连夜开始布置防御任务。一营防区在从木坪与龙潭河交界地米儿垭、龙溪一线,雷雨垭由二营防御,三营作为机动驻扎龙潭河,负责疏散当地老百姓、保卫师部及后勤医院等。16日清早,各营均按团部指令堆垒阵地,构筑工事,严密布防。17日,二营长突然接到团部的命令,率二连和三连出击增援58师在慈利羊角山地区发动的防守反击作战,雷雨垭防守任务最终落在一百余人兵力的一连肩上。
一连连长姓孟,山东菏泽人,典型的山东大汉,身高1米8以上,黑脸络腮胡,五官粗犷强悍,一副磐石模样。接受任务后未敢有丝毫大意,在山腰自下而上设置两道防线,各派一个班兵力把守,主力于垭口主阵一带地隐蔽待命,伺机出击增援第一、第二道阵地。
19日下午,从东岳观、市场河、岩泊渡绕开58师防线的佐佐木支队,与日军东部防线向西迂回的日第13师团宫古支队在燕子桥一带会师。傍晚,敌军就开始向雷雨垭发动试探性攻击了。一番漫无目标的轰炸过后,零零星星十几个鬼子一边开着枪一边吆喝着往山上爬。在离国军山腰第一道阵地(1号阵地)还有半里路的一块大石垛后面,一个穿蓝色便装、头戴鬼子军帽的汉奸拿着个喇叭对着山上喊话,意思是皇军无恶意,只是借道,请国军让开。没等汉奸喊话结束,我阵地机枪手一个点射,吓得他和鬼子兵都连滚带爬滚回了山下。
晚上,孟连长严令各阵地提高警惕,加强戒备。日军没有做好攻击准备,晚间始终没有轻举妄动。
20日,天刚蒙蒙亮,几十名鬼子趁着薄雾弯着腰偷偷地往山上挪移。担任警戒哨的士兵发现后扔出了手榴弹,随着“轰”的一声巨响,撕裂了清晨的宁静。1号阵地一排三班11名士兵的步枪、机枪、冲锋枪一齐开火,五具鬼子的尸体滚落山坡,剩下的见势不妙,都争先恐后地往山下撤。没让鬼子放一枪,挫败了敌人的第一次进攻。
1号阵地相对平缓,坚硬的岩石不能挖掘战壕,只能靠堆垒大石块构筑工事。上过战场的人都知道,这种工事防御枪弹没有问题,但对炮弹就惨了。鬼子偷袭不成改为强攻,铺天盖地的炮弹向阵地倾泻而来,持续10余分钟。转眼间箫声刺耳、火光冲天、硝烟滚滚,弹片与血肉交杂纷飞。三班11名士兵2重伤1轻伤,其他包括正副班长全体阵亡。炮火刚刚停息,近百名鬼子嚎叫着往山上冲。孟连长涨红了脸,怒吼一声:“跟我上!”抓起一挺机关枪,率领2号阵地的十几名勇士扑向1号阵地。来及重新修复工事、抢救伤员,敌人就冲上来了。“打!”连长一声高呼,官兵们的手榴弹像雹雨一样落入敌群炸开了,复仇的子弹“哒哒哒!”射入鬼子的胸膛。鬼子丢下七八具尸体狼狈逃回山下。没等到敌人再次炮击,连长果断命令官兵们携带伤号迅速撤回2号阵地。炮起我撤,炮止我冲,这样反复的拉锯从清晨持续到夜幕降临,不低于二十轮回,阵地依然牢不可摧。
夜晚也没有停止战斗,日军先后三次小规模偷袭阵地,都被我机警的士兵发现并击溃。来而不往非礼也!孟连长也不闲着。凌晨3时许,由三排长挑选五名军事素质拔尖的士兵组成尖刀队,每名队员只携带手枪、匕首和手榴弹,凭借熟悉的地形隐蔽下山,潜入鬼子的炮兵阵地。“轰轰轰!”多枚手榴弹几乎同时在鬼子的炮群中炸开,当场炸死炸伤鬼子3人,炸毁钢炮7门。等到鬼子反应过来,营地枪声大作、哨声四起、曳光弹漫天飞舞之时,我们的英雄已经摆脱追击返回阵地了。
当黎明的曙光揭去夜幕的轻纱,吐出皎白的晨光,新的一天到来之时,一连的官兵已经修复加固好了自己的工事。近两天的英勇奋战,让鬼子付出了40多人毙命的代价,没有踏上雷雨垭半步,阵地牢牢掌握在一连手中。然而,全连也减员近三分之一,28人伤亡。
11月21日,整个上午,日军除了一次炮轰我阵地外,始终没有发起进攻。下午约2时许,山下敌人用十多匹马拉着黑乎乎的东西正在向雷雨垭对面小山坡上的一间民房晒谷场靠近。原来是敌人在等待重炮!孟连长见状立即作出部署,撤出第1、第2号阵地。下午一点多,日军的轰炸开始了,多门加农炮从试射到调试定标再到修正,然后是众炮齐射,巨大的轰鸣山崩地裂,震耳欲聋,山腰1、2号阵地完全被烈火浓烟吞噬。10分钟左右,炮火延伸,炮弹奔垭口来了,刺耳的尖叫声划过天空,然后是“轰隆”巨响,石壁上的小石子不断地往下落,官兵们不由自主的捂住自己的耳朵。孟连长不停地大喊:“都张开嘴!嘴都张开!”
可幸的是,雷雨垭垭口正面十余丈高如刀切般平滑,通路恰在一巨型悬崖之下,敌人的重炮炮弹不时地落在峭壁上,“哧溜”一声划去老远才爆炸,偶尔峭壁边爆炸的也只是留下盆大的小坑,更多的炮弹越过垭口落入山的背面,对守卫垭口的我阵地没有构成太大的威胁。就在炮火延伸轰炸垭口的同时,山下的鬼子已经快速发起冲锋了,重炮轰炸刚一结束,冲得快的鬼子已经爬上了阵地。
“出击!”连长一声令下。三排的30多名官兵闪电般扑向敌人。虽然刚冲进阵地的日军起初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毙命多人,但作战经验十分丰富的鬼子很快稳住了阵脚,拉开阵势组织反击。冲锋与反冲锋的对垒、灵魂与血肉的碰撞、生与死的较量……阵地上硝烟弥漫、血肉横飞,枪声、爆炸声、士兵的呐喊声、伤员的哀嚎声交织在一起,惊魂动魄、惨不忍睹!
敌人愈来愈多,火力也越来越猛。孟连长深知,敌众我寡,硬拼是下策,保存实力,减少伤亡,按原计划收缩兵力居险防守。旋即率预备队接应出击的三排,且战且退,返回垭口主阵地。守备2号阵地的三排仅有9名不同程度受伤的士兵归队,其余20多名将士全部阵亡。
一连垭口主阵地与2号阵地相距300多米,只有靠近垭口一段有80米左右开阔道,窄处宽不足2米。主阵地设防的面积也相对不大,重机枪阵地设在一天然的猫耳洞内,洞口正对着道路,机枪阵地两边及垭口拐角处均是用巨大的石头垒成的狙击墙,整个垭口防线每次只能容纳10人左右参加战斗。尽管两天的战斗损失惨重,但全连除了伤亡的60多人外,还有41人能参加战斗,并且2连、3连出发协防羊角山58师172团临走时留下的弹药还是比较充足,孟连长稍感欣慰。
又一轮狂轰乱炸过后,勇士们都瞪大眼睛密切监视着阵地对面鬼子的动静。
悬崖边突然钻出了大量穿浅黄色军衣的日军,像蚂蚁般涌出,接着叽里呱啦喊叫着排成一字长蛇阵,快速向我阵地涌过来。一连的重机枪手也是一个大个儿,他死死盯着前方这片狭长的山路。四十米、三十米、二十米……敌人雨来越近。“打!”随着连长一声号令,他顺着测量员指定的方位,紧扣扳机,“哒哒哒哒!”一梭子弹打出去,总有一大片鬼子兵倒在地上。他边打边叫嚷着,旁边的装弹员赶紧将一排排土黄色的子弹推在枪膛的卡口里……官兵们一个个怒火填膺,机枪、步枪射出一道道复仇的火焰!山路上横七竖八摆满了鬼子的尸体。刹那间,鬼子的多挺轻重机枪也雨点般地向我方阵地扫射过来。工事里的士兵倒下了,早已准备就绪的替补迅速冲过去补上,官兵们前赴后继、毫无畏惧。敌人也十分顽强,堆起同伴的尸体架上机枪向我扫射,有的杀得性起,竟毫无遮拦地端着刺刀迎着弹雨疯狗一样往前冲,但顷刻间被打成蜂窝状。战斗异常惨烈,血腥的绞杀一直持续到黄昏,敌人蔫了,缩回悬崖边。
天色暗了下来,又是一天过去了,鬼子也没有再发动攻击,只是间或用轻重机枪向我阵地疯狂扫射。孟连长一边组织加固工事,一边救护伤员清点人数,9人阵亡,3人重伤,而鬼子兵的尸体黑压压摆满了道路,足足有100多具。
夜,死一般的沉寂。如果不是山脚下敌人零星发射的曳光弹偶尔划过漆黑的夜空,怎么也不会让人相信这里是战场。一连驻地在山顶侧面的一个山洞,洞口距垭口阵地有百十来米。连日的战斗让官兵们疲惫到了极点,但没有一个人叫苦叫累。孟连长吩咐官兵在山洞轮换休息,自己带警卫员和几名体质好的士兵在阵地监视敌人,防备敌人偷袭。他中午就接到了团部的指令,师主力与58师在东部防区一带铜墙铁壁一般把敌人多个师团主力阻止在桃源北部,1营在米儿垭顽强地挡住了佐佐木支队的连番攻击,师部要求一连的雷雨垭防线不得有丝毫闪失,3营增援部队22日清早赶到。孟连长甚是欣喜,也甚是坚定了信心。
但是,意想不到的事还是发生了。日军久攻不下,使出了更加狠毒一招。
21日傍晚,60名日军换成便装,由汉奸(敌翻译官)出面,重金买通当地一姓汪的药农带路,从胡家湾一条鲜为人知的采药小道,利用绳索攀爬至山顶,绕道3公里潜伏到雷雨垭垭口主阵地背面密林。待到夜深人静,悄悄摸向一连驻地山洞和垭口主阵地身后。哨兵是两个新兵,警惕性不高,正昏昏然打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排枪放倒,鬼子冲向洞沿。睡梦中的官兵被突然而来的枪声惊醒,慌乱中迅速组织抵抗,但来不及了。数不清的手雷从洞外飞了进来,多数士兵还未摸到枪就被炸死。幸得山洞较深,有一隐蔽的出口,三排长与遭袭残存的7名士兵侥幸逃过一劫。几乎同时,扑向垭口主阵地的鬼子也动手了,枪声、手雷的爆炸声响彻垭口上空。正面的鬼子见偷袭得逞,十几颗照明弹划破漆黑的夜空,阵地如同白昼,在密集火力的掩护下,成群的日军嚎叫着向阵地冲了过来。坚守阵地的官兵腹背受敌、猝不及防,狙击墙内的士兵转瞬间悉数阵亡,只有猫耳洞里的重机枪还在怒吼着。机枪手倒下了,警卫员扑上去顶替,警卫员和装弹兵先后牺牲。孟连长已经伤痕累累,满脸血肉模糊,他顾不上擦拭,顾不上包扎,端起一挺机枪,背靠猫耳洞石壁对着左右涌来的敌军扫射。他呐喊着,怒吼着,好像细小的枪口喷不完他的满腔怒火,一排排鬼子兵在他的枪口下栽倒,有的滚入深崖,粉身碎骨……
然而没多久,一梭子子弹射来,洞穿了他的额头。他倒在了浸满鲜血的阵地上,手指像是要抓住流失的生命似的奋力攥成拳头……手臂缓缓垂下,手指也渐渐松弛了。他,与他的一百多位战友,血洒疆场,以身殉国。
雷雨垭沦入敌手后,日军13师团以伊藤联队宫古支队为前锋,三千多人马连夜越过雷雨垭,兵分两路,一部狂奔米儿垭、龙溪接应佐佐木支队,其主力往龙潭河疾速窜进。米儿垭防线遭前后夹击遂即崩溃,177团一营伤亡殆尽,退出战斗。龙潭河地区的预备队三营虽在当地民团和民众的协助下,进行了殊死抵抗,无奈实力悬殊,只有步步狙击、且战且退,掩护师部和团部撤往湘西沅陵县,
11月22日下午,龙潭河失陷。兵团司令王耀武十分震惊,日军占领龙潭河,第51、58师的侧翼已经打开,对慈利东部正面防线割裂包围之势即将形成。遂将两师主力转移至漆家河西南邓家庙、陈家河、簸箕湾等地,收缩兵力,固守待援,以图再战。
74军慈利雷雨垭的狙击战,沉重地打击了拥有数倍优势兵力和先进武器,且骄横狂妄之日军精锐的嚣张气焰。官兵殊死拼杀、前仆后继、视死如归,共歼敌200余人。谱写了一曲中华儿女抵御外侮、报效祖国、不屈不挠的英雄赞歌。虽然最终因汉奸出卖、寡不敌众而失败,但极大地迟滞了日军对常德快速合围的行动,为战区国军主力占据常德外线有利位置及24日后向日军的反攻赢得了宝贵时间。
英灵不朽!
参考资料:
1、《常德志》、《慈利县志》、《桃源县志》;
2、《第74军、第100军常德作战经过》;
3、《八千男儿血——中日常德会战纪实》;
4、《常德会战》;
5、《我所经历的常德会战》;
6、《常德会战之慈利阻击战》。
来源:慈利新闻网
作者:卢小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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